据说,现在的上海武康路上,每天都可以看到排成长龙的豪车游街。运气好的话,还会遇见驾着敞篷豪车的阔少沿街向路人发红包。
这不是天方夜谭。
打开各类短视频平台,刷两下便可以看到相关小视频或者直播。如果多看了几眼,就会落入信息茧房,被平台狂灌相关视频,争奇斗妍的豪华超跑,奇装异服的驾乘者以及各种刻意制造的噱头——初看时还好,毕竟咱穷,全部身家加在一起,也未必能买到一只顶级超跑的车轮子,故而能龟缩在狭小的工位上免费看看什么布加迪法拉利迈凯伦大游行,简直就是吃到饕餮盛宴了。
但看得多了,也不免厌倦。尤其是当一个偶然事件在网络上发酵为一场流量狂欢,引来苍蝇逐臭,群蚁附膻,就不好看不好玩了。据各路自媒体的综合信息,目前,江浙沪的阔少千金们正纷纷驾豪车赶往上海,以支援的名义,要在这次狂欢中留下自己的身影车痕。
而这场持续多天且愈发热闹的豪车聚会的发端,竟是因开放了对韩国游客来华的免签政策,大批欧巴出现在上海街头。有人偶尔捕捉到韩国游客在武康路附近看见超跑时的惊讶之情,激起了众多沪上小开的好胜之心,于是相约把豪车开出来在日头下晒,意在让“棒子”们看看咱们的实力。
因此,小视频创作者们的文案里,经常看到这样的词汇在排列组合:沪爷,真正的继承者,撑场子,震住他们,让思密达见识见识……一股无遮无挡的炫耀溢出小小的手机屏幕。
在这波流量里,最主打的情绪就是:得把家底亮出来,不能让韩国人小瞧了我们。
细究起来,“炫耀”最深层的心理动机,是不自信,是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怕被看不起。
炫耀是个人行为。攀比是由此衍生出来的多人行为。一个人炫耀,招来一群人攀比。互相攀比,暴露出来的就是群体的不自信。
当然,我们也可以这样理解:对千金阔少们来说,千万豪车代步,本是他们不带任何情绪任何表达的日常。就像“沪上皇”秦奋,当年出圈的事件就是豪车出了交通事故,还能淡定在路边玩手机。还有已锒铛入狱的黄奕前夫黄毅清,其对外最有名的身份就是某超跑俱乐部的董事长。豪车向来是富裕阶层的标配。所以,这次狂欢终究是穷网友们的底层娱乐,是他们根据自己有限的生活体验进行了想象力匮乏的臆测,自行写下那些文案,把阔少们的行为渲染为对韩国人的炫耀。
但是。
有那么多人不远千里地驾车跑去武康路集合,又是什么呢?多多少少,也是在炫耀在攀比吧。
不由得想起西晋石崇。
其实呐,人家有钱,怎么花,怎么炫,是人家的自由。吾等升斗小民,眼热也罢,泛酸也罢,都无权置喙。
可是,当看到有的高赞视频里出现了“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爱国主义……”这个句子时,我有点坐不住了。
怎么就能把炫富与爱国扯在一起了呢?
马路上天天跑着千万豪车就能展现咱们的民族自豪感了?就能彰显国力雄厚,经济强大了?就能让国际友人心悦诚服“老大哥”了?
虚荣不?幼稚不?
想到那么多财富聚集在那么多幼稚鬼那里,且把“爱国”理解为财富上的显摆炫耀,真心慌。这样的“继承者”们,又会带领时代走向哪里呢?
沪少们一出手就是售价动辄接近“一个小目标”的帕加尼、布加迪,连兰博基尼、法拉利、迈凯轮车队都得靠边,至于奔驰、宝马都不好意思开上大街。
这一幕“震惊”了韩国游客,纷纷掏出手机拍照留念,或许在首尔的富人区也很难见到如此密集的豪车吧。
在全球民族主义高涨的今天,一些人动辄嘲笑韩国人玻璃心,其实他们又何尝不是玻璃心呢?
中国一部分人已经先阔起来了,这是无需证明的;然而,也仅仅是“一部分”。公司在附近的女生,每天都要穿短裙化妆,走在马路上也要骚得不行,全市思密达,不能被比下去。
有的小姐姐本来是最爱小电驴,也不化妆就出门的。现在天天化妆,爱马仕换着背,天天出去炸街。韩国游客应该是心知肚明的:
在韩国的首尔,最大的贫民窟九龙村,与高楼林立,纸醉金迷的江南区仅隔着一条公路;而在中国,无需到中西部,即便是上海的闸北、普陀、杨浦,也依然有着连片的棚户区。
上海目前的最低工资标准是2690元人民币,首尔的最低工资则是折合约11000元人民币——沪少们要代表上海向韩国人”炫富“,这未免有些抽象。
不过更抽象的是,某些月入几千的底层网民对沪少们的行为发出了由衷的赞美:
此情此景,让很多人引用起了恩格斯的那句话:“即使是伦敦东区最贫穷的爱国者,一想到英国的财富和工业。便会不由自主地挺起胸膛。”
其实恩格斯这句话前面还有更犀利的一句:“资产阶级竭尽全力的向民众灌输一个观点。资本家的财富就是整个民族的财富。”
疫情之后、经济下行,互联网的风气又被颠倒了过来:那些对社会不公表达愤懑的言论被戴上“民粹”、“仇富”的帽子;B站上面临毕业即失业的少年每说一句话,评论区就有人甩出一句“啊资本、啊剥削”来反向嘲讽。
在一则富人晚宴的视频下面,有网友评论了一句:“为什么有钱人这么多钱?他们的钱都是怎么来的啊?普通人都是拼了命的给资本家赚钱,而资本家过得潇洒自如。”就引来了一堆反讽:
相比之下,韩国人在影视业领域似乎还“领先”那么一点点的:当《小时代》在中国影视界开启了纸醉金迷的拜富潮的时候,韩国人却拍出了《雪国列车》、《寄生虫》、《鱿鱼游戏》来反思阶级的差异、资本的嗜血。
做这种比较并不是为了贬低谁。
韩国工薪阶层的周平均工作时长与中国工薪阶层不相伯仲,均在世界名列前茅。为了让加班“合法化”,韩国雇佣劳动部在2023年曾试图将原来每周工作时长上限由原来的52个小时调整为69个小时,来保持韩国经济的发展和韩国企业的竞争力。按一周休息一天来计算,工作69个小时即意味着,平均每天要工作11.5个小时,基本等同于996。
所以,无论是比较财富分配,还是比较工作压力,中国的无产者与韩国的无产者还真是东亚的一对“难兄难弟”。
宁愿视频里的那些驾车者都是租借豪车的二三线网红,单纯为了蹭热度博眼球赚流量,随他们高兴。而给真正的富二代三代们留出时间空间,好好学习,认真做事,让我们每个人都能看到有希望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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